江修看岳父眼中尽是小南飞,想来他得知自己要带走女儿和外孙,心头不知怎样的难过,遂让小南飞多陪伴外公外婆,转身去招呼来参加寿宴的亲朋。喜儿瞧他神情微变,料他多半想起对父亲的承诺,拉着他的手,轻轻说道:“相公你放心,过几日我就告诉爹爹和娘,你既有奔赴大理效忠段氏的使命,做妻子的自然第一个支持你。这三年你为吴家堡倾尽全力,大家都看在眼里,爹爹明白事理,绝不会为难于你。”江修道:“下月初八是我和姬兄三年之约,等我和他比试之后,我再亲自将这件事禀明岳父大人。”
喜儿道:“三年过得可真快,我真想时时刻刻陪着你。”江修笑道:“咱们来日到了大理,一样的不离不弃。等我为段氏立下几件说得过去的功劳,完成先父遗愿,咱们再回平江府不迟。”喜儿忙问:“真的么?”江修道:“大理国皇帝姓段,但把持朝政的却一直是高氏,高氏为相延续数代不止。我到了大理之后,除了尽力地为大理百姓谋福祉,最重要的便是协助段氏皇帝铲除高氏擅权。”喜儿道:“那可很凶险了。”江修道:“王周两位兄弟和四妹都决定陪我同去大理,你放心吧,为了你和飞儿,我也定会千万分当心。”喜儿道:“王大哥和周大哥对你忠心耿耿。四妹的醉鸡坊生意这么好,去了大理倒十分可惜了。”江修笑道:“大理和大宋和睦多年,通商无阻,四妹可将醉鸡坊交给掌柜打理,有时回来瞧一瞧也无不可。要是她闷得慌,在大理开几家分店岂不更好?”喜儿连连点头,两人说着说着,各宾客已渐渐落座,江修看满桌佳肴,当能让远道而来的亲朋大尽其性,离国之愁霎时飞远。
初八这一天到了,江修在醉鸡坊喝了几壶酒,便往寒山寺赴约。等到黄昏时候,始终不见姬破虏的身影,莫伤大师说姬破虏向来重信守诺,这一场比试他期待已久,绝无可能平白爽约,江修面露担忧,姬破虏并没提前送信告知取消或者押后,可见他必定自认不会缺席,要么被大事耽搁脱不开身,要么已遭逢不测。江修不敢多想,一面向莫伤大师虚心求教,大理自古有“妙香佛国”之誉,多识佛学便于他日在异域立足,一面耐心等候姬破虏。
夜色渐墨,月从云中出。江修叹了口气道:“本以为此战之后能安心离开大宋,可惜不知姬兄遇着甚么事了。对了大师,往后你若有姬兄的消息,请转告他,就说决战一事无限期押后,他如想继续比试,请到大理国都城来找江某。”莫伤大师仁慈念道:“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。”
江修独自持剑回到吴家堡,王周二人见他平安而归,还道他战胜了姬破虏,江修摇了摇头,说姬破虏并没赴约,接着和爱妻将大理之事禀告了岳父岳母。二老眼含热泪,自是痛心疾首,但想女婿三年来为吴家堡奔波劳碌毫无怨言,他既受父命,怎能阻他尽孝?二老遂应允了。江修和喜儿拉着小南飞跪拜在地,教二老千万保重。
各事交代已毕,四妹和王周也都备好了行李细软,王周各骑一马,四妹跟义兄一家人乘坐马车,告别平江府亲戚故交后,直往西南而驰。
沿途江修把大理段氏如何对父亲恩重如山、如何让父亲名满天下诸事说了,原来江修父江乐天,在江修六岁那年到大理国参加好友镜水山庄庄主杨明玄的婚宴,结果因为杨明玄曾得罪相国高贞寿的内侄朱祥发,朱祥发仗着高氏在大理国的权势,派人在杨明玄婚宴上下毒,致杨明玄夫妇及一众亲朋惨死,江乐天因山崩被阻当夜才至,看好友倒于血泊之中,决心为他讨回公道。经过多番查探,终知凶手便是朱祥发。江乐天跟踪朱祥发,得知其深受高贞寿疼爱,皇帝段正兴率群臣于苍山附近狩猎,高贞寿要朱祥发陪同。江乐天为了诛杀仇人,在狩猎场埋伏三日,等到朱祥发落单时,终于一剑将其刺死,报了好友的血海深仇。高贞寿发现朱祥发被刺,立令随行兵马封锁了整个狩猎场,方圆十里水泄不通。江乐天自知插翅难逃,唯念身在大宋的妻儿。皇帝段正兴也参与狩猎,在找寻猎物时发现了江乐天的行踪,猜到朱祥发就是被其刺死的,段正兴看江乐天面临重重包围无所畏惧,顿为其情所折,加上他平日屡受高贞寿欺压,为了出口恶气,便乘夜悄悄让江乐天藏在自己銮驾之中。高贞寿固然权倾朝野,在文武百官面前却也不敢僭越纲常,江乐天遂得保命。
此后段正兴以江乐天为御前侍卫,终日相伴,直到有一日高贞寿冲撞龙颜,江乐天在殿前拔剑阻止,高贞寿虽然自认惊扰圣驾,却指江乐天以下犯上、殿前擅动刀剑、蔑视相国等罪行,段正兴为保江乐天,答应晋封高贞寿为王,自此权力日甚一日。段正兴令江乐天即刻北归大宋,永世不得再到大理,除赠无数黄金外,还将太祖段思平的剑诀手抄本慷慨相送,教他务必做一个为民请命的侠士。江乐天拜别段正兴,主臣相拥而泣。江乐天以段正兴所赠黄金开办镖局,将段氏剑诀与江家剑法结合,创造出许多威震天下的剑招,不久大宋发生天灾,江乐天广散家产救济黎民,致己清贫而全不顾,一时名扬天下。
江修说到最后,已是满含热泪,“我爹和大理段氏非亲非故,大理段氏如此待我爹,我爹如何不报之以热忱。我爹所办镖局,名字也叫‘段好镖局’,只望段氏安好。他总面南而望,听到大理国运昌隆,风调雨顺,比听到大宋连年丰收还要高兴。”
喜儿道:“难怪公公离世前,要相公你效忠大理段氏。”江修道:“我爹知我惯于潇洒,才设限教我三十岁赶来大理。否则他宁愿我一旦成年,就能全心全意地辅佐他的恩公。”喜儿道:“也因大理皇帝对公公推心置腹,所谓君之视臣如手足,则臣之视君如腹心。大宋皇帝如能向大理皇帝一样,何愁身边没有忠臣良将。”江修道:“如今恩公的儿子段智兴是为大理皇帝,相国也换成了观音派的高妙,也叫高观音妙,他几年前起兵自立,夺了高贞寿儿子高寿昌的相国之位。高氏子弟争夺相位一事稀疏平常。当年恩公驾崩之时,我爹哭了一整夜,加上常年押镖,多经大战,此后精神每况愈下,终于染了顽疾。此次来到大理,期望能完成爹的遗愿,助大理段氏造福百姓。”
喜儿和四妹不住点头,小南飞天真地问道:“爹爹,我们以后都是大理的人了么?”江修笑道:“你虽然名叫南飞,只因当时爹在北方。你要记得,无论我们到了哪里,你都是堂堂正正的宋人。只不过,接下来我们要尽全力爱护大理,那是你祖父生前最大的愿望。”小南飞也不懂那许多,只喃喃说道:“要尽全力爱护大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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