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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一回 明月照禅关 千尺高林腾蛇影 遥空驰雪羽 一声长啸落胎仙(第3页)

小尼翻着一只三角怪眼,望着黑摩勒把话说完,慢腾腾笑嘻嘻说道:“庙主虽是我师父,但她老人家现在入定,轻易不管闲事,我也还作得一两分主。这两条蛇原为以前庙主所养,颇通人性,只是性子倔强,不大听话,除师父外,谁也不服。因重前主情面,又不好意思去掉。每日蟠伏树上,腥气烘烘。有时还喜多事,隔着庙墙探身出去,与近邻家养看守门户的东西淘气,常引了人上门理论。家师静养,不爱和人说话,多是我出去赔话,自从移居以来,不知费了多少口舌,心里真恨极了,听你所说,这类毒虫你们见得多,遇上便杀,那妙极了。家师原不一定见客,先前知有客来,已然备下茶水食物,想给你们送去,因你们能纵过来,东西都放在后殿台上。家师世外之人,不愿留名,你们又亟于上路,更不消问了,可将你那两个同伴请将过来,吃完之后一同下手,将两蛇除去,再好没有,或是杀完蛇再吃也可。反正主人决无话说,你们也不必看什情面。好在这是明来,三个人杀两条蛇,不比适才两蛇一明一暗向你前后来攻,总该手到成功吧?”

黑摩勒一听,对方竟代那蛇叫阵,虽觉出二蛇不是自己新得这口灵剑的对手。据师父娄公明说,此剑乃是古仙人所留神物利器,休说炼成之后威力惊人,便是现在新得,剑术未成,仅照旧日师传,按着常剑武器使用,差一点异派中的飞剑还不如它远甚,只被剑光芒尾撩中,立即斩断碎裂。区区两条毒蛇,那还不是应手立断,何足介意?便假笑道:“按理我不应该,但是贵庙长留这类毒蛇终非所宜。想是佛门弟子不愿杀生,因而假手于我。既然小师父有话,那我除去二蛇再行奉扰也是一样。至于我同来的两个兄弟,先因这等越墙入见有欠恭敬,本想由我问明庙门途径,然后登门拜见。现在小师父说绕越大远,而又麻烦,令师又不喜见外客,只好作罢。过是要过来,除这二蛇,想还用他二人不着呢。”说罢正待回首招呼,江、童二人见黑摩勒与小尼在墙上只管絮叨,已自不耐,双双飞纵过来。

小尼始终没问及三小弟兄姓名来历,只对江明打量了两眼,笑对黑摩勒道:“你想凭你一人杀两蛇吗?你本领如何我不晓得,但我庙中规矩,不问是人是畜生,照例只许一对一,不能为你乱了章法。这两条蛇又极义气,一个上前,另一条也决不落后。你杀完一条再杀一条,决等不及,并还狡猾异常,口里会喷丹毒。我适才看你那口宝剑,倒不象是破铜烂铁。单是剑上前人不上前自可无虑,要是人剑齐上呢,一对一也许不要紧,一对二就难说了。假如这条还没杀死,另外一条和方才一样突然从后来攻,那怎么办呢?

万一再不留神被它咬中哪里,就将这两条蛇一齐杀死,斩成肉泥,当主人的也过意不去呀。何况原是瞒住师父的事,这蛇早就该死,只是师父不肯伤生,我们这几个徒弟又没奈它何罢了。能把蛇杀死,去了我们的厌恶,自然是好。客人如因此出了什差错,又没依着这里规矩,师父知道,我们却承当不起,请不要一个人上前吧。”

黑摩勒素来滑稽刁钻,话不让人,不料遇见这么一个懈怠鬼,话既噜-,含有讥刺,明指自己不行,却想不出什话反驳。那小尼的生相又和说话一样,处处不得人心,无如恼在心里,说不出口。

这时连江、童二人都觉出这庙中师徒不问来历如何,决不是寻常人物。那蛇对方养有多年,必然看重,怎会随便听人杀死?小尼如此说法,分明那蛇厉害,非人力之所能敌,有意借此使来客丢丑。真要杀死,主人也必不肯甘休。赶路正急之际,何苦自惹麻烦,多此一举?

黑摩勒久经大敌,自比江、童二人还要明白。无如适才无意中一句闲话便吃套住,连僵带激,势成骑虎,无法收锋。又见对方语言惹厌,面目可憎,心中有气,又恃有新得的灵辰剑,只管看出蛇不好杀,人非易与,负气头上,也就不暇详计利害,更未详查对方语意,接口答道:“小师父不必多絮叨了。我们本领有限,虽不一定能除此二蛇,大概还不致便为所伤。既有一对一-的规矩,那么也好。我们走了半日,有点口渴,就请主人引到殿台上去,饮一杯水,再请将蛇唤出,或是指明它盘踞的所在,以便分出两人为主人效劳。你看如何?”

黑摩勒原因那两条大蛇,后一条自被小尼喝退,潜入树荫之内便无踪影。先出现那条,本是下半身盘在院当中一株大枯树干上,虽被小尼喝退,未被剑上芒尾扫中,但是并无惧意,缩回以后,依旧前半身突出不下两丈,昂首夭矫,红信如焰,猛恶非常。先和小尼问答时,还看见它在树上,不知怎的,就在适才偶然侧顾江、童二人瞬息之间,竞会失踪。只顾说话,也未在意。说完起身前,忽然想起两树虽大,蛇身粗有尺余,长约数丈,一身白花,又在月光之下,后面来袭的一条,树荫枝杂浓密,还犹可说。这一条所踞大树,枯无枝叶,便飞也无如此快法,不禁引起戒心。本意借着饮水为由,乘机观察好了形势再行下手。小尼见他说时,目光斜注枯树之上,知他心意,也不说破,只微微一笑,便道:“殿台就在右面,请三位随小尼来吧。”说罢,纵身往斜刺里正面殿台阶上飞去。

三人循踪一看,那地方乃是庙中最后一层大殿,四面俱有石栏,殿在当中,台颇宽大,俱是四五尺方圆大块白石铺成,甚是平整。台前长方院落,大约四五亩,左方不见庙墙,却有一片三五丈高下形似山石堆积的危崖,自殿台对面后墙根起,顺大殿右方空处,往前殿排列过去,云骨撑空,碧崖绵亘,下面更种着好多修竹杂花,映月摇风,景殊幽丽。殿左便是立处庙墙,也是大石堆砌而成,最厚之处竟达六七尺,厚薄不一,因势而建,越显错落有致。当中殿台以下直达后庙墙,有多半是平整石地,寸草不生。所有树木俱在靠墙一带土地上,内有三株大约五六抱的古树,一株老槐孤立在前,最为粗大,已然枯死,只剩三五虬枝盘拿其上,势甚飞舞。头一条大蛇先便蟠在树上。右面一株老松,树虽不高,荫蔽极广,柯干蟠纠,枝杂繁茂,郁郁森森,阴阴沉沉,自右崖脚石隙中,夭矫盘舞,斜伸而出。偶然一阵山风吹过,便觉鳞雷浮动,风雨欲生,风蓊龙伸,若将化去,端的雄浑苍古,从来罕见。再有一株不知名的古树,粗与老槐相等,却没槐高,树根生处,离槐不远,想系日久年深,右半枝干已然断折,只剩左半树干,歪歪斜斜,由当中起往左方斜伸出去,直达来路庙墙以外,枝叶也是茂密已极,乍看好似树在墙侧,实即相去根干甚远。因是当年断倒以后重又茁生,枝干枯死,偏重一边,叶繁枝密,本干受不住重压,未能上起,在院中的一大段,成为略弯的乙字形,最低之处,离地只得数尺,苍皮斑驳,磊阿臃肿,形态十分丑怪奇古。这树下半,只死干上乱箭也似长着两丛细枝,余均浑秃,由离地两丈起,越往上越繁茂,近梢一带更是密密层层,风雨不透,仅仅中间有一二尺许的空处,枝叶稍稀,看去并不甚深,空处底下又是树权,无可附托。那蛇便由此出没,也是一瞥即逝,动作神速已极。

黑摩勒也知这两条蛇决不易杀,随同纵落,到了后殿台平台之上,见酒食果已备好,放在台前石桌之上,旁有四个石墩,小尼含笑让坐,劝客饮食,更不再提除蛇之事。暗忖:二蛇神情,已有灵性。主人来历姓名尚无所知。照这小尼的本领来看,当非庸手。

如不能将此蛇除去,丢人自不必说。如将二蛇杀死,主人心意如何尚拿不定。万一因此破脸,不论胜败,均须离去,不能再扰人家酒食。一行长路奔驰,走了这一日,俱不免有些饥渴。就自己不以为意,江,童二弟未必能耐,兴弟更是年幼。沿途俱是荒野无人之地,就到黄山,也未必便能就有现成饮食,何况前路还有老长一段。对方既在劝客,如若执意杀蛇之后再进饮食,反显小气,不如放大方些,索性吃完再动手。好便罢,不好便走。日后探知主人来历再作计较,省得如此迟延,把黄山观阵之事错过机会,饱不到眼福。暗中查看酒食,并无异状,虽是蔬笋之类山肴野簌,也颇丰盛,便不再作客套,笑说道:“我们先扰完了主人,再代主人除害,也是一样。”说罢,更不作客套,拿起就吃。

江明心细,见在桌上杯筷共是三份,独空主座一面。暗忖:这丑秃丫头也不知闹什鬼把戏,适在山下树林内听她说话,就和近在头上一样,已是可怪了。庙离树林,就照对直上下,不算绕越,也有好长一段,更有山石密林,好些阻隔,按理不应看见。但听她先前语气和待客情景,分明连自己一行人数和动作俱已知悉。素斋如此丰盛,酒更芳香味美,事情太已玄虚,对方用心难测。黑哥哥活己出口,难于收回,这两条大蛇,不问如何,恐须一斗。黑哥哥新得仙剑,胜算或能占着几分,自己身后这口剑虽非常物,要想杀此二蛇便无把握,不过仗着本门心法,尚许不致为它所伤。童兴一则年幼,武功虽得天山狄家门下真传,禀赋气力却较差些。偏生好事好胜,已和自己暗中连打手势,想和黑哥哥一同上前,别的不说,单是手中兵器先不合用,看二蛇来去如风,出没无常,许多异处,决非寻常刀剑所杀死。自己如与争上,必以为意存轻视,其势又不便三人一齐上前。想了想,只有不动最妥,便朝黑摩勒略使一眼色,姑且笑道:“黑哥哥,这里老师父戒行高超,不喜伤生,此蛇又是以前庙主家养,听经多年,必有灵性,非外面毒蛇之比。虽然小师父一样当家,除蛇之话是她所说,到底与老师父戒律不合。我们此来是客,如何违背主人规矩?何况天已不早,还要赶路,老师父又是静修,不愿见外人,何苦惊扰?再者此蛇颇有神通,我们三人也多半制它不住,还是向小师父道谢上路,日后专程登门拜访,再行图报吧。”

黑摩勒明白江明看出事难,一半是找台阶,一半是留地步,对方如不相迫,能借坡下更好,真要逼得非动手不可,或胜或败均有说词,心正寻思,未及答话。小尼突把一双精芒暗蕴的怪眼一翻,哈哈笑道:“我先看你们三个人只你忠厚,不料你却比他们还更狡猾。我庙里待客规矩,外人到此,照例只有斋饭款待,却没酒吃。为想你们代我除去这两个厌物,把我哑师叔自酿的桂花酒偷了一壶请你们吃,好加点气力,把这两条厌物除掉。你当是吃完嘴上一抹,百事大吉,就完了么?常言得人钱财与人消灾。这酒虽不是什钱财,你知道它来路么?不吃这酒,怎么说了不算都无妨;吃了之后,想省点气力一走,却没那么便宜的事!第一,你们身上带着酒味,那蛇和哑师叔最好,平日帮她照看,除本人外,谁偷也不答应。它知我向不吃酒,一下台阶,被它闻出酒味,必定不饶。你们不杀死它,也难脱身。与其被它拦住再动手,何如放大方些,代我除这厌物呢?

真要觉着打不过,怕吃亏,自是无法,也便不能再走原路纵出,省得还未纵到墙上就吃了亏。走前山门,路绕太远,门又上锁,无法走出。二殿偏院墙脚有一二尺来高的狗洞,说不得只好请你们由那里钻出去了。”

凡人均有情面,黑摩勒自到殿台落坐以后,因小尼款待殷勤,绝口不谈前事,饮食又复丰盛味美,所饮的酒更是醇美芬芳,初次尝到,吃了一阵,不禁把适才厌恶负气之念去了多半,心又惦着赶路,听江明一说前言,未始无动于衷,暗查小尼神色,一边盘算。心想:小尼前据后恭,此时礼意殷勤,比前大不相同,好似年轻小孩心性,淘气口滑,前言随口而出,并非成心,又似因话及话,不服气自己,有激而发,此时觉出蛇非己敌,杀死可惜,又恐乃师嗔怪,人却好胜,欲以礼貌买好,使对方看出她心意,自行改口,不伤此蛇,吃完就此走去之状。一行三人已然扰了人家,对方除二蛇可疑外,听口吻似非恶人。只要稍过得去,何苦招人不快,又误自己行路?本打算小尼一露求免口风,立即乘机罢手,好来好去,不再生枝。不料会说出这样话来,越听越有气。暗骂:

小秃驴真个可恶!如与争论,反倒坐实怕事。便把怒气忍住,一面示意童兴不要开口,故作不经意神情,静静地把话听完,笑嘻说道:“江二弟你真糊涂,自来客随主意,老师父戒律多严,我们并未见着。现是小师父款待我们,自然应该以她为主。我们有无杀蛇本领,也须放胆一试才对。你怕违背老师父的戒律,也不想想现作主人的是谁。小师父既能作主,管老师父作什?”随又转向小尼笑道:“我这江二弟不通世故,他平时把师父的话当着金科玉律,不论人前人后,永远不敢违背,以为别人也和他一样。先听你说老师父不愿伤生,又忙着赶路,所以如此说法。这两条毒虫能否除掉虽拿不定,我兄弟三人活了这大,没钻过洞,也没见过洞是什样。就是偷懒想走,也还不致落到这一步上。不过这两条毒虫自被你喝过,便没了影子。我们初来此地,不知它巢穴是在何处,赶路心急,就烦唤将出来,或是指明地点,行与不行,我们效完了劳好走。如何?”

说时,瞥见小女尼将手微往身后一摇,意似不快,听完,冷笑答道:“你莫和我耍贫嘴。不错,我师父戒律精严,我当徒弟的怎敢违背,勾结外人在此杀生?实告诉你,这是你说大话,自找没趣。要不是看定你不能把我花奴、玉奴怎么样,还不说这话呢!

我只气你这小黑炭不过,其实这蛇也不会把你咬死。不论你们胜得了胜不了,也终须放你们走。狗洞的话,说说而已。真要这样,你日后见不得人,我也免不了受骂,何苦来呢?”

黑摩勒也冷笑答道:“原来你是想借这毒虫较量我们么?那更好了。你要一对一、我和这江兄弟一人对付一条,唤它出来好了。”小尼笑道:“这个容易,它们早在你旁边等候着呢。”

黑。江、童三人虽是年幼,俱得高人真传,身手轻灵,耳目敏捷,闻言,猛听身后飕的一声,情知有异。刚刚往侧一纵,才要避开来势喝问,身子还未落地,猛听小尼厉声大喝:“孽畜忙些什么!没的叫人笑话!”话未说完,三人已然回脸,瞥见黑、江二人身后,各有一条尺许粗的白花大蟒,口中红信如焰,电一般暴蹿起来,已然伸起三丈来长、两丈来高,后半身仍在台下。

三人那等机智灵警,”这么长大的怪蛇由台下暴袭上来,事前竟会毫无警觉,心中暗自失惊。那二蛇吃小尼唤止以后,只不再进,并未缩退回去,各瞪着一双鸭蛋大的怪眼,凶光四射,一齐注视在黑摩勒的身上,意似愤极,只待小尼发令,便欲得而甘心。

黑摩勒冷笑一声,一手按剑,一手摸着暗器,待要发话。小尼已向二蛇接口喝道:“这小气相,多么丢人!你两个这长一条身子,如何打法?人家决不会走。还不缩短一些,去到台下等着!”

说罢,一蛇声如吹竹,叫了两声,又朝黑摩勒恶狠狠瞪视了两眼,方始缩退下去。

这次身子却不再隐,走也不甚迅速,掉头下去,一路蜿蜒,绕向台的正面。乍行时,计算全身,足有十多丈长,往前渐自缩短,到了枯树前面缩得只有两丈许长,各蟠作一堆,昂头丈许,望着台上三人,一动不动。

童兴先于二蛇凶威本未看清,见此情景,不禁有些气馁,又经黑摩勒示意不令上前,只得罢了。江明知道小尼故意示威,虽然师门心法本由各种飞潜麟爪、动静形态中参悟出来,无论何等凶猛之物均有克制,见二蛇如此灵异凶恶,也未免加了戒心。

黑摩勒始终仗侍身有仙剑,只管戒慎,仍是气壮,见二蛇下去盘好,便对江明道:

“江二弟,随我动手吧。”说罢,各把宝剑出匣,按好身边暗器,走下台阶,分作左右两面,各人对付一条。黑摩勒因觉江明宝剑不如自己仙剑远甚,二蛇动作神速,能大能小,必系通灵之物,惟恐失闪,还在替他担心,意欲一上去,用手中剑先斩却一条,再看事行事,稍见不行,便把江明替下。想用隐语点醒,令其格外留意,最好暂时只守不攻,免为所伤。还未开口,哪知二蛇全都视他为敌,没把江明放在眼下。黑。江二人暗中运气蓄势而进,二蛇只把目光注定剑光芒尾,昂首未动,等人走下台阶。黑摩勒刚唤二弟:“你杀左边那条,这东西皮鳞坚厚,能大能小,不必一下杀死,且和它多斗些时,看看还能玩什花样。”

忽听台上小尼冷笑之声,这时人蛇相隔不足三丈,剑光挥动,芒尾已能撩中,黑摩勒知道仙剑芒尾也是伸缩自如,故意不令光芒伸长,一手紧握剑柄,想要猛然纵起,一举成功。二蛇见人行渐近,二目凶光闪闪若电,口中红信——,吞吐如焰,通身皮鳞也不住鼓动起伏。黑摩勒见状,暗骂:孽虫!我知你年久成精,凶恶神速。我只稳扎稳打,不到时机决不先行动手,使你乘隙暴起。边想边往前走。

二蛇见人行越近,越发急怒,口中吹竹之声又连叫不已。江明知道这类人蛇相斗,第一地势和退路要先相好始不吃亏。最忌先动。行离左蛇两丈左右便自立定,正想发一暗器激怒那蛇,使其先行发难。只黑摩勒别有算计,仍自缓步前进,离蛇仅隔丈许,蛇仍昂首未动,只得立定,一手取出小钢镖,口方喝得一声:“该死孽虫!”二蛇突似箭一般,将头一低,后半身速如流水,跟着一同平射过来。黑摩勒早有戒备,一见二蛇同上,来势猛恶异常,也颇吃惊,忙把手中宝剑一挥,双脚一点,往后纵退,同时手中小钢镖也自发出,朝左蛇头上打去。剑光刚一伸长,二蛇口中立似火焰一般喷出一圈红光,竟将剑光挡住,紧接着下半身便各自舒开,猛将长尾一齐向人扫来。黑摩勒身刚倒纵出去,忽听小尼大喝:“不许两打一!这姓江的是好人,莫认错了!”语声才住,左蛇立即缩退回去,复了原状。江明见二蛇夹攻一人,忙纵身上前,由横里一剑朝蛇身砍去,这快身手,竟会砍了个空,剑落地上,石火星飞。再看左蛇,已盘成一堆,偏头斜睨自己,落在地上,丁丁乱响,石火星飞,剑光挥动,冷气森森,蛇影纵横,腥风飒飒,这一人一蛇已斗了个难解难分。再偷眼仔细一看,黑摩勒手中仙剑光虽强烈,无如那蛇识货灵警,腹中内丹甚是神异,一任敌人纵跃如飞,只把口中内丹喷出一蓬火焰般大有尺许的红光,将剑光挡住,一双凶睛全神贯注在剑上,随同纵落飞舞,疾如电掣,永不使剑光下落沾身,百忙中不时还把后半身长尾向人扫去,稍有机隙,猛然便是一下,来势神速已极。如非黑摩勒神目敏锐,纵跃轻灵,长于应变闪避,好几次都是危机瞬息,几乎被它扫中,看去情势险到非常。黑摩勒虽也抽空连发暗器,蛇眼是快要打中,便自平空激退回来,坠落地上,打在别处全无用处,在被激撞起老高,休说透皮穿肉,那蛇通不在意,有时身于略微一震动,有时直和没打中一样。

江明想不到那蛇竟有如此厉害,身上皮鳞坚厚,连黑摩勒那重内家手法,居然打到身上一无伤损,不禁大吃一惊,幸而左边这条不与自己为仇,否则吉凶正自难料。方自愁思,恐有疏失,暗中连叫“惭愧”,忽听西南方天空中远远传来一声鹤呜,空山夜月,碧天云净,听去分外嘹亮。江明生长黄山,又随乃师乾坤八掌地行仙出过两次远门,所去均是人迹不到的仙山灵域,见过不少奇禽怪兽,耳目也炼得格外聪敏,一听鹤鸣声高,有异寻常,暗忖:自己从小在黄山始信、天都等高峰顶上住了这些年,曾见过不少珍奇飞禽,白鹤更见得多。照着平日经历,这鹤来处,少说也在五六十里以外,而鸣声竟有如此嘹亮,从来未遇,定非常鹤无疑。

心念才动,随听嘘嘘连叫,与适才蛇鸣吹竹之声相似,中间还略杂一两句隐语。循声一看,正是主人小尼,坐在当中一株大树梢上,口效蛇鸣,手朝下面连比,见自己看她,笑嘻嘻把手缩退回去。殿台在自己身后,当中还隔着大片空地,如到对面大树枝上,无论如何飞越绕行,凭黑摩勒和自己的目力,断无不见之理。那树枝离地约有十丈以上,小尼由殿台上飞跃过去,竟会毫未觉察,武功之高可想而知,好生惊奇。料那嘘嘘之声是对蛇发令,测不透对方是何用意,恐被见轻,并且对面还蟠有一条大蛇,似要待机发难,不便再往上注视,忙又低头看那蛇时,就在俯仰瞬息之间,身前蟠伏的那条大蛇己然失踪不见。心越骇异,细一查找,左侧邻着外墙的一株大树上面,枝叶微动,似有一条尺许长的白影,一落则隐,是否那蛇也未看清,端的神速已极!再看右半院落,一人一蛇斗势越发猛烈。蛇身也时长时短,伸缩不停,并且全身离地,直似大际神龙凌空翔舞,随着黑摩勒的剑光,上下腾挪,往来驰逐,变幻百端,倏忽若电,形势比前险恶得多。所喷红焰已有好些散布开来,笼护全身。那蛇通体白如霜雪,只脊腹头处略有极细黑丝花纹,吃红色烟焰一罩,月光之下,直似一道银虹,外面笼罩上薄薄一层红绢,再加上白牙如钩的血口前面,茶碗大小、鲜红晶莹、精芒四射的那一团焰光,与仙剑青虹相抗,二龙抢珠一般绞在一起,盘旋飞舞,顿成奇观。乍入眼时,黑摩勒不料蛇能凌空来斗,身不沾尘,如此迅疾,颇觉手慌脚乱,两个回旋以后,似已深知厉害,猛然一跃十余丈,施展轻易不用的身法,挥动剑光,乘着降落之势,凌空下击。那蛇虽有红烟围绕,仍是避着剑光,骤出不意,见敌人纵起,忙一掉头,身子转成笔直,头上尾下,水箭也似,直射上去。初意原想一口将敌人的手咬住,先占一点上风再作计较,哪知晚了一步。黑摩勒到了上空,一个“大鹏展翅”,缓过势子,立化为“飞鹰捉兔”,外加泼风八刀,把剑法掺上刀法,脚上头下,剑光如虹,精芒闪闪,一路乱劈乱砍,飞扑下来。

剑光由空下击,突然光芒暴涨,不敢强抗,仗着伸缩自如,流水般退了下去。

黑摩勒虽然砍空,势子总算缓过,紧跟着纵跃刺击,接连十几剑,反客为主,先略挫了蛇的锐气。然后猛一收势,转攻为守。那蛇连让几个回合,避开锐锋以后,见敌人忽然变计,守多攻少,知道上当,忙再发威猛扑时,黑摩勒已脱去危机,不似先前一着失措,步步吃紧了。

经此一来,方得扯个平对,可是人终不如蛇的气长,何况蛇又灵物,江明捏着一把汗,又替黑摩勒担心,又佩服他胆大心灵,功力精纯,果自不凡。暗忖:一蛇已是如此,还有一蛇未出,看神气却非其敌,如何是好?遥望台上童兴,手握兵刃暗器,自瞪口呆,注视人蛇恶斗,也是面带惊惶。一面树梢上,小尼嘘嘘之声仍与蛇鸣相携,似在互相问答。那蛇闻声,发威愈甚,来势愈疾,通身皮鳞一齐颤动,闪起了万点银星,好似忿怒已极;必欲得而甘心之状。情知斗时太久,人必难支,黑摩勒又好胜决不服输,正打不起主意。说时迟,那时快!双方势均神速,这十来个照面也只晃眼之间。

斗着斗着,遥空中又是一声鹤鸣。江明听出相隔不足十里。心道:这鹤哪得如此快法,转眼就到?以为要由当空飞过,觉着一定大得希罕,由不得抬头向上观看,晃眼工夫,耳听头上呼呼风声,又劲又疾,月光之下,只见一片银光,疾逾闪电,自空飞坠。

一面,黑摩勒与蛇也斗到急处。那蛇好似情急万分,乘着黑摩勒飞身纵起,猛把蛇头一摆,疾如箭射,连身直蹿上去。这次,势子特急,竟蹿过了人头。血口张处,首先喷出一片红焰。黑摩勒见蛇冒过头去,转首向下压到,知道厉害,自己弄巧成拙,忙挥手中剑光去护头面时,不料那蛇因有好几次均吃剑光扫中,虽仗内丹护体,终不免伤折了些元气,心中愤恨,不由激动野性,发了凶威,立意要使敌人受伤,连身飞起,首尾一齐发难,到了空中,身子突然暴涨,口喷毒烟,底下长尾便自折转,向人横扫过黑摩勒骤出不意,身子凌空,虽会内家七禽身法,能在空中提气上升回翔,一则功力尚差,不能随意高远盘旋;二则蛇乃灵物,屈伸变化无不灵活迅疾,人如何能与之相比?事机又绝神速,无法解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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