缥缈峰上的许多事务本就是叶培风在处理,另外四位同门因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后,他就顺手全都揽下了,本以为师尊的回来会改变些许现状,没想到对方只是偶尔考校他一些问题,却并没有收回他手上的权力。
这个举动让叶培风感到些许奇妙,他疑心对方是在培养继任者,下一任缥缈主人,又担心这只是因为崔嵬。
崔嵬……至于崔嵬,他只是偶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,偶尔有不长眼的问起是谁,叶培风摸不准对方的来意,只能咳嗽两声,镇定自若地说一句“贵客”。
而整件事是从某个晚上开始失控的。
那是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,叶培风才忙碌完,正在路上试图揣摩于观真回山的意思,为何回来,会待多久?倘若对方是一个人回来,叶培风这边的战力迅速减四,意味受到的折磨即将要翻四倍,他一定会做好自杀或者是谋杀师尊的准备。
可带崔嵬回来,意义就大不相同。
原因?理由?目的?缥缈峰不可能留下崔嵬太长时间,除非他心甘情愿,可是又是什么值得藏锋客心甘情愿待在这座山上,缥缈峰跟其他的邪窟不同,既没酒池肉林,也谈不上夜夜笙歌,而且崔嵬看来不好这口,至于虫子跟麻烦倒是有一大堆,然而即便崔嵬对虫蛊情有独钟,那也该去苗疆才是。
叶培风暗自怀疑,也许崔嵬与师尊互为人质,互相牵制,这倒有些说头。
九幽君未东明当日在师尊的帮助下逃出了剑阁,剑阁岂肯善罢甘休,这些名门正派虽不是笨蛋,但到底自持所谓的身份颜面,藏锋客被师尊骗上缥缈峰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说来,九幽君不见踪影,莫非是他出卖师尊……?
正当叶培风思考之时,冷不防看到一条身影一闪而过,看方向,似乎是冲着师尊的房间去的,他下意识追出两步,发现竟是崔嵬。
崔嵬?
他深更半夜找师尊做什么?
叶培风的思绪还没能从互相坑害上扭转过来,就见着侍女都已退去,房门被人推开,屋内灯火通明,驱散浓浓寒气,主人显然已经等候多时。
门上投出师尊的影子,他已卸了平日的装束,随意披了件外衣,看起来是要入睡的模样了,却提了一盏灯,漫不经心地为行色匆匆的藏锋客照亮路途。
这叫叶培风心惊肉跳,顿觉大事不妙,脑中闪烁过无数线索消息,没有一样与此刻对应得上,最终只落下一声响。
如木鱼叩下,似晨钟响起,叶培风一时间福至心灵:师尊既要睡下,为何以这等面貌接待藏锋客?
而藏锋客似是见怪不怪,他漫步走入房内,接过提灯躬身吹熄,露出师尊狡黠又温存的笑,房门被闭合,两道人影在窗棂上纠缠片刻又再分开。
佛音梵唱回荡在叶培风的脑海之中,他一时间觉得脑袋空空,疑心自己是不是对师尊的怨念过于深重,叫梦魇趁虚而入,于是掌掴了自己一下。
很痛。
这时叶培风忽然听见崔嵬的声音:“有人。”
“呵。”师尊的笑声低哑又令人发毛,叶培风简直想不到他居然有一日会这样对别人笑,“是只无伤大雅的小猫,来不及跑罢了。”
崔嵬似乎叹了口气,很轻柔地说了一声:“别欺负他了。”
“我可没叫他三更半夜出来乱走。”师尊大概是咬了崔嵬一口,声音显得有些含糊,“小孩子半夜不睡觉,会撞着鬼的。”
崔嵬问他:“你说我是鬼吗?”
师尊懒懒道:“我可没这么说,你自己应的。”
叶培风以猫见到鬼的速度逃回了之前处理公务的书房,他沉重地坐在那把梨木椅上,痛恨起自己对风月之事的敏感性,然后双手交握,枕在下巴处,细细思索自己的人生到底是哪里出现了什么差错。
男人与男人之间秉烛夜谈,并不稀奇,甚至叶培风自己也曾与同窗(哪怕现在他已经忘了对方的长相跟姓名)同床共枕,彻夜长谈。
可正经的交谈之间,绝不会出现只有情人才存在的亲昵。
倘若有可能,叶培风很想连夜潜逃下山,隐姓埋名,从此不问世事,他确实有对抗尘艳郎的勇气,可要是再加上一个崔嵬,那就很难说是勇气还是愚蠢了。
只不过如此一来,不但往昔所得都化烟云,自己往后也要躲躲藏藏,叶培风迟疑片刻,决定书信几封,他细细思索,发觉白鹤生与厌琼玉远在苗疆,自身尚且难保,根本无从倚靠;巫月明与他恩断义绝,倘若发信给她,恐怕那女人要放声大笑;到头来居然只剩下莫离愁。
叶培风深深叹息,不知自己算是遇人不淑,还是倒霉透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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