卢浩的话,突然让徐奕清想起梦中最后那些时刻。他被平南王府的人从京中逮出来,在崔景玄的指认下,强行卸去了身上的昆仑玉。那是他活了十多年,第一次以男装示人。看清徐奕清脸的那刻,谢小公爷面色骤变,甚至眼底的仇恨更加深了一寸。谢小公爷的表情,即使徐奕清醒来忘了许多细节,依旧记得那张愤怒到扭曲的脸。那人压低嗓音的声线克制不住地颤抖,“为什么不放过她!为什么连她的儿子、孙女都不放过!是你先对不起她,你有什么资格怨恨,有什么资格报复!”徐奕清一度以为谢小公爷是在说自己。现在想起来,那些话后半截对得上,前半截却有些奇怪,小公爷那双仇恨的眼睛,似乎在透过他,对另外的人怒吼。因为太过愤怒,明明可以一剑杀掉徐奕清,却非要把徐奕清丢到菜市,剥光了衣服,任人羞辱唾弃,仿佛只有那样才能解了对方的心头之恨。所以谢小公爷不仅仅恨徐奕清害了萧靖宥,还因为那张脸吗?徐奕清微微垂眸,藏着眼底的冷色,第一次很直白地问卢浩,“我父亲到底是谁?”一个拉满了平南王府仇恨,又被当朝皇帝迫害的,到底是谁。见卢浩的脸绷紧了,依旧咬着唇不说话,徐奕清干脆眯了眼睛,又问:“是裴相吗?”卢浩愣了愣。徐奕清又道:“当年裴公案后,京城许多孩童遇害,母亲选择藏身的徐家,徐二公子的母亲是裴相的妹妹,杜伯渊、杜季明兄弟,和他们的姐姐卿九所在的杜家,也是裴相一手提拔,连我如今身份用的‘顾’姓,难道与裴相休弃的妻室南平郡主没有关系?我身边种种线索,都跟裴家有关,能统领朝廷编制的腾卫,能让皇帝忌惮和平南王府怨恨的,我想不出第二个人。”卢浩听完这些话,却仿佛松了口气,笑了,“少主多虑了,聂统领或许是裴相的人,我跟师父却不是。”徐奕清愣住了。卢浩悠悠地道:“若要算起来,师父当初离京,也是跟裴相理念不合,这件事只要打听,谁都知道。”徐奕清冷哼一声,“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合。”“是真的。”卢浩正色道,“师父说过,裴相虽然治国能力不错,但是私心过重,很难以天下苍生为重,他认为以裴相的心态身居高位很危险,曾经数次向先帝进言,然而先帝并没有放在心上。裴家当年对开国帝后有恩,自开国以来,地位超然,出过几位辅相、帝师,若不是当年先帝临终犯浑,当今天子突然发难,平时可没人敢动裴家。师父进言后,被不少人针对,一气之下才离了京城。只是再回来时,一语成谶,裴公案牵连甚广,京城已经物是人非。”卢浩此人不善撒谎,徐奕清阅人无数一看便知。所以他此刻能清楚感受到,卢浩跟他说的都是真心话,甚至他怀疑的裴相谋反的事情,卢浩居然是深信的。正因为如此,徐奕清心中才骤然陷入了更深的迷茫。原来他猜错了吗?自己并不是裴家人,不是裴怀瑾。“卢先生,烨公子,世子有请。”马车突然停了,前方传来清朗的声音。两个骑在马上的枭卫伸手拦住了马车的去向,并且伸手指向了道路旁边的茶楼。卢浩有些担忧地看向徐奕清,他知道小师弟脾气古怪,心思阴狠,若是不愿意干的事情,被人强迫,说不定会起反作用。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,听到萧靖宥的名字,徐奕清突然笑了。瞧着并不是那种让人背脊生寒的冷笑,而是浅淡的微笑,甚至整个人阴冷的气质都收敛了起来。“那就过去吧。”徐奕清抬眸,眼底早没有了迷茫。刚才那瞬间,他因为猜想错误,心中突然又被无尽的戾气填满,对那种被安排的固定人生感到厌恶。他的心就好像硬生生被挖走一块肉,让他无法再体会活人的感知。徐奕清讨厌那种所谓为了大事,所有人都守口如瓶,推着他往前走的态度,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。他算什么,一个被推到前台当做别人起事的标杆旗帜吗?多可笑!他这条命存在世间,有何意义?就在这时,萧靖宥的名字唤回了他的思绪。他还没忘记,这个世间还有个人,与他一样,都陷在别人既定的规则里走不出去。作为需要挑战世俗权威的女子,她甚至更加艰难。或许这也是他愿意为了她,不顾一切的根由。徐奕清心中空掉的地方,一下子又重新被填充,满满当当的,只有萧靖宥一个人。他才想起来,昨夜只远远瞟了她一眼,见见面也好,好像,又有些想她了。萧靖宥选的茶楼,视野广阔,周围建筑却有距离甚远,可以方便落座私聊,观察四周,又不用担心被他人偷听。卢浩原本想要跟着一起,却在雅间门外被拦了。徐奕清停下脚步,回头道:“师兄不用担心,世子不至于为难我。”卢浩心想,哪里是担心世子为难你哟,是怕你又冲动冒犯世子,引出安王来找你对峙就麻烦了。年过不惑的中年文士使劲对徐奕清眨眼睛的表情,着实有些滑稽,徐奕清直接视而不见。卢浩瞧着在他眼前骤然关闭的房门,太阳穴突突地疼。他按了按脑门,这世子怎么就盯着小师弟不放了呢?此时已经临近中午,天色大亮,清理过积雪的街道明亮肃然。萧靖宥坐在窗边,听到声响回头,就瞧见稳步进屋的蓝衣少年,风姿卓绝地走向自己。他脑后两条浅色的发带轻轻扬起,仿佛略过人心间的羽毛。这小子的脸果然是极好的。萧靖宥心里有些发痒,垂了眼眸,再抬眸时,眼神清明,勾起惯有的慵懒笑容,“找你喝杯酒可真不容易。”徐奕清瞧着她眉眼间不变的傲然飞扬,眼神更温和了,“我又没避着世子。”萧靖宥眉头微挑,“我父王刚到,就跟着师父离去的是谁?”徐奕清在她对面坐下,自顾自地倒了杯热茶,然后在萧靖宥诧异的眼神下,把茶推到了她面前,“虽说祸害遗千年,但我要是不治伤,也会死的。”见萧靖宥有些怔愣,徐奕清摊手指着茶杯,“酒伤身,世子若是找我,热茶一杯足矣。”萧靖宥往徐奕清的脖颈上看去,那里还有颜色分明的羽箭伤痕。她也知道沧行先生带走徐奕清是为了给他疗伤,她反正也不是真的为此抱怨,于是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,又给徐奕清倒了一杯,推过去,“礼尚往来,喝吧。”徐奕清也动作干脆地一饮而尽。萧靖宥笑了起来,“看来我给你师父的那封信,你并不怎么生气。”徐奕清把玩着手里的杯子,“我为何要生气,世子不过是希望我帮你,能被人所托,说明我有这个能力。”这少年人特有的自傲语调,再次逗笑了萧靖宥,“你倒是挺自信。”“难道不是吗?”徐奕清直直地看向她。萧靖宥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总觉得出了徐府的烨公子看她的眼神中仿佛浸了缠绵的阳光,她看得耳根子有点莫名发烫。她以前怎么没觉得被好看的人盯着,是那么不自在的一件事。好在她惯会控制情绪,心底慌了一瞬,就坦然道:“对,我想让你帮我想想,怎么处理万卷楼的案子。”徐奕清后仰,靠着椅子道:“以世子之才,应该无需我才对。”“的确,没你我也能应付。”萧靖宥不客气地开口,却又眼神清亮地瞧着徐奕清,“可我想看看,你会怎么做。”被她专注的眼神望着,徐奕清唇角不自觉地上扬,“是吗?我听师兄说了,这案子也关系安王府的立场,你当真放心让我这种外人插手?”提到这个,萧靖宥低眸,说:“无碍,父王已经查过你了。”徐奕清瞧着面无表情,没有给她反应。萧靖宥感觉他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,但她不想骗他。她直言道:“你在兴元县做的事,虽然助了安王府,但父王认为你行事过于走偏锋,所以难免有些担忧。既然你长期跟在沧行先生身边,要查也不难,枭卫就顺便调查了你的情况。”因为一直在监控《博山图》和沧行先生的关系,所以枭卫对沧行先生周围人的情报是较多的。这一点萧靖宥没有明说,徐奕清也不点破,淡淡地问道:“那你们查到了什么?”萧靖宥不答反问:“你想回京城吗?回到顾家拿回你的一切。”原来顾启烨是这么个身份吗?徐奕清挑眉看她,“如果我说,我想呢?”萧靖宥一改脸上的慵懒神色,说起话来,仿佛变了个人似的,有认真,也有些愤然。“如果你想,我可以助你回京城,不管你这次是否愿意帮我。”徐奕清脸色有些微妙,他太熟悉萧靖宥这个表情了,这女人心里八成又在怜悯他。他淡淡地哦了声,尾音微扬,“世子是菩萨吗?”不然怎么总是有助人为乐的毛病。萧靖宥挑了挑眉,“当然不是,不过嘛……”她瞧着徐奕清那张波澜不惊的脸,突然起了逗弄之心,旋即又笑了,“至少能让你记住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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